脱下眼罩，盯着熟悉的地板出神了半分钟，然后支起身，松开绑带。
他把自己翻过来，走到并伫立在那块直径一米的舷窗前。
窗外是仿佛静止的无穷星幕，中央区域的一颗光点比其他的稍大一些，那是距离他36天文单位的太阳。他珍惜这每日短暂的独处时光，静静地望向那里。
⌈咚。咚。⌋他敲了敲玻璃，玻璃的边缘晃了两下胭红的辉光。
⌈咚！⌋
“好啦好啦！我已经醒了。”窗框亮起白色的圆灯，玻璃的正中间逐字显示出句字。
补氧机慢慢加大了噪音。舷窗的外环开始排列各种参数，并用小圆圈住了光点旁的一块区域——Sol III / 地球。
“几点了？”
“现在是太平洋时间上午3:18。”玻璃上显示。
“你是说凌晨吧。”
“反正你已经完全醒了吧。你的健康特征数据可是都在我——嗯看来今天也很有精神哦。”
“你也不用每天都重申你那控制力。”他用双指放大了地球的图像，但只能显示模糊的像素。“她们看得到这边吗？”
“前天是立秋，根据轨道位置和自转角度计算的话，万湖市天空现在正面向鹦鹉螺号方向。不过如果考虑到光的传播速……”
“让飞船太阳翼顶灯按预定程序A规律闪烁！持续15分钟！”
“好好好。反正多说你也不会听吧。” “[已执行]”
双手撑在窗框上，他的思绪第一万次回到那个周六。阳光与暖风，草地上，女儿们和妻子……
“还在看地球吗？”舷窗的白灯呼吸了三下，“那里那么远，可以先看着我吗？”设备与导航相关的数字被挤到了角落，视野中的群星自发地连上了银丝，编织出巨幅的星座图谱。刹那间，只有两个像素大小的太阳和完全不可见的地球在天景中显得毫不起眼。
他扫视着这些从第一天培训就开始学习的形状，回忆着与它们有关的现代、历史、传说故事。他的手指从英仙座上拂过，然后停在一旁的仙女座α上。这颗——不，这对明亮的联星慢慢吸走了他目光中的全部彷徨。他回过神来，盯着另一侧的猎户座，然后左掌如橡皮一样胡乱擦去了实拟舷窗上的电子显示，为母星重新腾出了开阔空间。
“好了别闹了。”
“哼~ (￣ε(#￣) ”
鹦鹉螺号内的照明灯逐仓亮起，全景操控室的遮光板也正在收起，各仪器从夜间模式中醒来，闪烁的指示灯和微弱的电机声为这艘深空艇注入工作气氛。舷窗上的数据顺滑地转移到主控屏上，虚拟投影开始绘制周围空间的小行星，边缘区域有一个巨大的蓝色星体，那代表着刚刚经过的海王星轨道。
“很可惜我们路过时海神正在太阳另一面。”
“很幸运我们一路没有收到任何大型星体的重力影响。计算加速减速转向夹角什么太麻烦了。”
“反正也不是你算吧！”
他笑了，勾完确认清单的最后一项。“资源储备如何？”
“鹦鹉螺号越过海王星轨道的时间比预计快了两个月，您中途还两次短暂冬眠了两周，因此饮食和燃料都大量节省。预计我们下周就要穿越柯伊伯带，然后就可以开始全力加速了。”
“很好！那今天就破例奖励你不喝再生水了。”
他拧开水袋，一口饮了大半，然后将剩下的挤进一旁的化学反应箱。
……
“主世界有什么消息吗？”
“地球最近一切平和，除了司空见惯的北极暖化和皆大欢喜的蚊科灭绝，没什么值得报道的。”
“这样啊。她…他们都还生活幸福吗？”
“应该吧。最新的全球平均幸福指数比起去年同月又提高了0.5。正是有您这样奉献自我的人，剩余89亿9千2百万人才能享受超过十年的世界黄金时代啊。”
“哼。”他笑了，看看屏幕，看看手背，看看身周幽暗也缤纷的景色，嘴角上扬平静不下来。
……
“下周争取少绕点弯路。”
“我会努力的。”
“再见，地球上的九十亿人。”
“再见，89.9亿人类。”
地球每日诞生约四十万新生儿。从现在开始计算，一个月后的全部历史人口怎么也会超过九十亿——那时的鹦鹉螺号，应该正在柯伊伯带的外边缘。
好家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