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洛III星,漫天飘落的絮状灰质中,与岿然屹立着的高墙相比,甬道上的两个人影显得极小。
“又下雪了。”把冰蓝色头发扎成两个团子的少女喃喃说道,“周铭,这次我们会饿肚子吗?”
“不会的。”男人笑着回答少女,轻轻揉了揉只到自己胸口高度的脑袋,“你听,奈茉希涅——清扫车队已经出发了。”
“啊……”少女合上双眼,在安静的雅利洛III星,低沉的引擎轰鸣声顺着地面蔓延,传入奈茉希涅耳中,变为一副灿烂的笑容,“他们这么快就出发了耶!”
周铭点了点头,看着灰蒙蒙天地间这唯一一道“阳光”,“人们总是在进步的,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让我们挨饿了。”
听到“前两次”,“阳光”一下子黯淡了,奈茉希涅冰蓝色的眼眸染上了些许担忧,“周铭,这次下雪……那些怪物也会来吗?”
“嗯,我们要做好准备。”男人语气严肃,但转而轻笑一声:“不过嘛,你也没必要那么紧张。我们能够对付那些怪物,不是么?所以我们在前线,而不是后方。”
“但我还是害怕,我害怕……”奈茉希涅的声音颤抖着,“……害怕这一次连你也会忘记我。”
“……傻丫头。”
……
要警惕红色,红色是危险的先兆,敌人会潜伏于红色,从视线外刺出尖刃。
周铭靠坐在城墙上,一边将硬币从左手弹射到右手,一边整理着前两次袭击总结出的生存守则。他从小就过目不忘,记忆力出奇的好。对周铭而言,不同的记忆就像一本本书籍,而他喜欢梳理回忆的过程,童年时不知有多少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前,构造着自己的记忆宫殿。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站在少女身边。
要消除黄色,黄色是感染的孢子,敌人会注视着黄色,于无声中散布污染。
第一次袭击就是这个让组织吃了大亏,十二个临时基地沦陷,主力部队在仓促中撤离,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彻底摆脱。周铭清楚地记得那时发生的一切:阳光明媚的午后,眼中的一切都像旧相片一样泛起了黄色——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事故的通报,人类在生存依赖的工具和武器悄然腐朽崩毁。等到黄昏时分,经过漫长跋涉穿过气圈、抵达地表的唯余红光,难以计数的怪物们从红色中浮出,用利爪和能量束破坏基地内的一切,宣告着雅利洛III星的寒夜即将到来。
要忽视蓝色,蓝色是困惑的陷阱,敌人会演绎着蓝色,在幕布后操弄心灵。
周铭是在第一次袭击后认识奈茉希涅的。敌人同时对十五个基地发动了进攻,除去戒备森严的总基地和周铭所在的研究基地,其余临时基地难以抵抗入侵,唯有13号临时基地,奇迹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便击退了所有来袭的怪物——一位少女似乎有着某种让怪物们忌惮的力量,她当时一定做了什么,但基地内没有人想得起来。出于好奇,周铭找到了那位名叫奈茉希涅的少女,和她成为了好友。然而,少女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直到第二次袭击来临。
第二次袭击行动的引线是一抹蔓延的蓝色——淡蓝的天空颜色似乎更深了,原本如墨色的湖水却蓝得晶莹,而后是蓝色的落叶、蓝色的雪花……人们在诧异中思考着,却不知已然落入陷阱,每一个受到影响的人,都进行着狂热的研究,他们如丧失理智一般开展着骇人听闻的各种试验,他们要不惜代价弄清楚为什么世界是蓝色的。然后,奈茉希涅再一次动用了她的能力,她遵循本能地想要驱逐敌人,保护人类。于是滤镜破碎,那些被蓝色遮蔽双眼的人突然失去了“研究”的动力,并后知后觉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感到恐惧。第二次袭击造成的人员伤亡和基底损害远不如第一次,但对奈茉希涅来说却残酷得多——基地内的所有人,都不认识她了。
面对这位最大的功臣,那些曾和她或亲近熟悉或有所耳闻的人,每一个人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好,你是新来基地的吗?”
那一次她可真哭了好久呢,要不是得知自己还记得她,奈茉希涅不知道得有多久才能调整过来——周铭收拢思绪,突然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一种讨厌的违和感在脑海中蔓延,于是他集中精神站起身来,正准备将高墙仔细巡查一遍,一个奇怪的念头却出现在自己心中——
要相信灰色,灰色是平凡的日常,敌人不会存于灰色,见得灰色便可心安。
在巨大的安全感包围中,周铭有一种紧绷之后终于放松的疲惫,嘴角轻微上扬,倚靠着墙垣,眺望远处的地平线。在他享用这份名为“安宁”的情绪体验的同时,周铭身后的影子正无声地膨胀着、蠕动着,再差一点、再前进一点就将触及城墙的另一端——
但就差一步。
“奈茉希涅——!!!”
周铭用尽全身气力将声音从喉咙中挤出,而脚下的黑影立刻绞上他的身体,试图控制他的身体从城墙上跃下——而在那之前,他已经成功向数十米外的少女发出了警告:
“敌袭!”